【评论】赵杰：庞凯斌这几年

2019-08-19 16:43:10 来源：庞凯斌工作室作者：赵杰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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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见他第一面是在山师的校园，济南的初秋。

　　庞凯斌33岁，而实际看上去要更成熟一些，一头卷发也好像不太经常打理，沉闷的黑色眼镜框一直架在鼻子上，对肥大的短裤情有独钟，在与他的几次见面中，好像一直是这样的打扮。后来看到他在北京参加画展时的照片，利落的短发和绷紧的白衬衣，不由在心里发笑，想必他也别扭。

　　虽然前些年同是赴俄的留学生，却因南北相隔而没有相识。他那时就读在北方的列宾美术学院，学院派的训练密集而严苛，海浪一般涌来并填充了他的学生时光。从工作室到出租房，他拎着装有一点颜料的塑料袋，反复走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。课程繁琐又数量巨大，没法掉以轻心，圣彼得堡常年阴霾，窗户也时常漏进冰凉的风，随手拿起纸胶带补一下，便又开始回到画架前吭哧吭哧的劳作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七年。

　　潮湿而阴郁的七年，他是这样说的，就算如此，在学校也没有出类拔萃，学业倒是好好的完成了，但总也做不到卖力地攀爬学院派的高墙，老老实实的埋头苦干。他那时便警惕到了其中的不自然，并试图保持一定的距离。苏派绘画的教学像一辆蒸汽列车，威严而又体面，缓慢笨重的前行着，他坐在车上思考，偶尔瞥一眼窗外的阴霾，眉头紧皱，好像在消化一种味道复杂的食物，总之这些年谈不上幸福，他总是这么抱怨。

　　2014年他毕业回国，顺利的在北京接到了可观的订单，因为完成的出色，随即又签了长期合同。艺术市场热火朝天，凭借着敏感的嗅觉和扎实的技术，他也很快受到了青睐。身着光鲜的西装照也是在当时拍摄的，他站在明亮宽敞的展厅中，对着镜头腼腆的笑着。当时的名校留学生已不算稀奇，归国后的境遇也大相径庭，而他却极为顺利的持续拿到订单，用上了进口颜料，也把工作室好好的装修了一番。他画抱着宠物狗的少女，画礁石和屋檐，画窗棂和山川，先用写实的笔调描绘，又用极为抽象的元素来祛除画面的沉闷，仿佛在慢慢的拆除着现实世界和非现实世界之间的藩篱。

　　市场的衰败速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期，2016年末，公司已无法维持跟他的合约，庞凯斌试着自己接肖像画的订单。收入不稳定，经济也变得拮据起来，我就是在那时跟他见得第一面。他时常扶一下黑框眼镜，好像在确认还有没有挂在自己脸上，从不打断别人谈话，也不侃侃而谈。手指总是戳向桌面，像是在尽量避免指向别人。眼神却相当锐利，整个人像是一台颇为失去平衡的机器，每一处神经都在绷紧着。他说本以为该一直顺利下去的。

　　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没有动过画笔，只是辗转花着之前的积蓄度日。偶尔想起美院的生活，只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，他从未对生活贪婪，只怀揣着本应清晰的愿望。

　　再见面时已经是不久前，我因为工作原因有事咨询他，并约了见面。他已经在家乡的高校工作，把一直开的旧车也换掉了，并给我看了最近的创作——力量感十足的作品。新生活的齿轮又慢慢的开始转动，话也比之前稍微多了些，只是还是向往常一样待人谦虚谨慎，我们吃了晚饭，又去了他的家里看作品，从冰箱取出了两听啤酒，慢慢的启开后，把瓶口朝向的一面递给我，并擦拭了桌上的啤酒沫。那些破败的时光就像这水渍一样被他轻轻抹去了。我们小口的喝着啤酒，直到窗外的路灯变得黯淡，远处深紫色的天空中，露出了一缕微弱的光。

赵杰

2019年于青岛